夢與死亡　荊棘與殤

　　愛德華在地牢裡漫無目的的奔跑著。

　　他完全不知道朵莎被囚在何方，只是一味的跑、跑、跑。

　　朵莎到底在哪裡，朵莎現在怎麼樣了，朵莎現在會不會在哭……他的思緒中是滿滿的朵莎朵莎朵莎朵莎朵莎朵莎朵莎朵莎……連「小姐」這兩個字都忘了加，這實在是一種僭越了身分的行為，但是他發現自己一點都不在乎。

　　管它的了，現在一切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如果找到了朵莎，就可以救她出去，剛剛那個女人這麼簡單就扯壞了牢房門上的鎖，所以那個鎖應該不難破壞，一切只是施力點的問題吧……救出了朵莎之後，他們就可以一起逃亡了，逃到天涯海角，逃得越遠越好……

　　正當他在邊思考「逃亡」這個問題邊奔跑時，他拐了一個彎，進到了一間不算陰暗也不甚明亮的囚室，裡頭有一長排囚房。

　　他眼神迅速掃過那排囚房，然後，熟悉的身影就這麼毫無預警的撞進他的視線。

　　一頭長髮，捲曲的弧度很漂亮，有點亂。

　　長髮蓋著所有者的臉頰與上半身，她蜷縮在牢房角落，額頭頂著屈起的雙膝，一動也不動。

　　如果他沒猜錯的話，撥開長髮之後，他會看到一對冰藍色的眼睛，會讓人不想把目光移開，很吸引人的那種。

　　他走近，雙手抓著鐵欄杆，單腳跪在地上，輕聲的開口：「朵莎……？」

　　她縮了縮，沒抬頭，卻用很微弱的聲音回問：「愛德……華？」

　　聽到她的聲音，愛德華胸口突然猛地一緊，心跳得很快，肺臟裡的空氣像是通通被擠了出來一樣，他明明有在呼吸，卻覺得頭暈目眩。

　　「嗯，我是。」愛德華回答，發現自己的聲音有些顫抖，「妳等等，我馬上就敲壞這個鎖讓妳出來，然後我們就可以逃了。」

　　朵莎聞言，身子突然一僵：「不要，我不要出去……」

　　愛德華感到心臟彷彿被重重的捶了一拳，他不解，並且有點憤怒的問：「為什麼？」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有這種情緒，一切都是那麼的陌生，而且突如其來，這讓他感到有些不安。

　　朵莎沉默，依舊是蜷縮著身子，良久，才緩緩開口。

　　「我想，結果都是一樣的，無論是逃出去，或者，繼續待在這裡，等著行刑，結果都會是一樣的。

　　我會死。我自己知道。」

　　「妳說什麼……什麼意思？」

　　「愛德華，我剛剛想了很久。如果是你自己一個的話，你一定可以到巴爾雅，忘記一切曾經發生的事情，還可以換個名字，重新開始……」朵莎說。聲音很輕很輕，有點沙啞，聽起來沒什麼生氣，像是下一秒就會消失不見一樣，這讓愛德華很擔心。

　　「那妳呢？」

　　「已經來不及了……一切都來不及了……」朵莎回答，聲音中帶著一絲哽咽。

　　她以極慢的速度抬起頭來，愛德華先是看到她的額，有幾處傷口，不大，都是細小的擦傷及割傷。

　　但這已足夠讓愛德華感到憤怒了，對於聖堂的祭司們，還有漢斯。

　　接著，愛德華沒有看到預期中的冰藍色雙眼。

　　事情實在是發生得太突然以至於他一點心理準備也沒有他感覺到似乎有什麼東西將他擊潰在地然後狠狠的拖行將他磨掉一層皮。

　　愛德華感到自己的胃部痙攣著，心臟就要停止了。他一個腿軟，跌坐在地上。

　　他看到，朵莎空洞的眼窩裡，沒、有、雙、眼。

　　鮮血已經乾涸，在她的臉上蜿蜒，凝成一條條有如淚痕般的痕跡。

　　他別過頭去，不再看了。不是因為不敢，而是他沒有承受這個事實的心理準備。

　　他不停的發抖，倒不是因為害怕的關係，而是絕望。深沉的絕望夾雜著一波一波驚濤駭浪的憤怒，在他的心底洶湧著。

　　然後他注意到，朵莎的身上傷痕累累，殘破不堪的睡袍上沾滿血汙，連指甲都缺了幾片。

　　「你看到了吧，愛德華。我需要解脫，真的。」朵莎有些哽咽的說，但是語氣卻是輕輕柔柔，平靜得讓愛德華渾身發毛，「我以前就聽說，聖堂會用各種你想都想都沒想過的方法來折磨抓到的犯人，比如說使用治癒的法術，讓他們痛的死去活來，血卻流得很少，也不會死，直到他們發瘋或者自殺。或者，把犯人關在牢裡，活活餓死之類的……」

　　「現在我全身都很痛，連呼吸的時候都覺得空氣正在一寸、一寸的割裂我的肺。所以，愛德華，謝謝你來救我，可是我走不了了。」

　　愛德華不知道該說什麼，張了嘴，卻發現自己的喉頭澀得擠不出一句話，雙頰溼涼，眼中看出去的景象開始扭曲，模糊。

　　他無力的將額頭輕靠在朵莎牢房的鐵欄杆上，憤怒、悲傷而絕望。

　　夜越來越深，連月色都變得晦澀不明。

　　寒氣像小獸般啃囓著愛德華的指尖，他感到四肢末端微微發麻。

　　地牢裡極靜，他可以清楚的聽到朵莎顫抖著呼吸的聲音。

　　血珠與溼氣在朵莎的臉上髮上凝成了晶瑩剔透的霜，她睜著空洞的眼，一動也不動。

　　愛德華知道她冷，但他無能為力，什麼也不能做；他甚至連她的衣擺也碰不到。

　　過了許久，愛德華聽到朵莎氣若游絲的說：「愛德華，替我活下去。」





















Ｐ.S.：唉唷，快了快了。還有，請注意，我中間那行並不是忘了打標點符號，一切都怪旅館世界（牽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