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自己的房間睡著了。
醒來的時候,身邊一個人也沒有,包括賭徒。
她不記得自己是怎麼樣進到這個房間的,但是這並不重要。她覺得在這裡很放鬆,可以好好的想事情。
她在一個人的時候總是習慣思考,所以她開始思考自己到目前為止所發生的一切。
她想,她需要一點時間整理自己的心情。
所以她將門鎖上了,雖然她直覺賭徒並不在這裡。
大暴亂事件之後兩年──
紐沃德的街道上充滿了肅殺之氣,從兩年前中央大廈及法亞大廈在短時間內相繼被炸毀之後,紐沃德就一直充斥著這種緊繃而壓迫的氛圍。
新城與舊城之間的邊界拆除了,鐵路的界門站更名為新紀站;站裡的角落有一座小小的塑像,是一個抱著孩子的少女。那是為了紀念兩年前因人工流產而死的女孩,女孩的死引發了一場抗爭,而抗爭引起的動亂給了軍隊一個機會消滅掉新舊兩股勢力的大好機會。
塑像上覆著一層薄塵,看起來它已經許久未被人憶起。
時序進入冬天,少年從原本所居住的老舊公寓遷出,住進學校的宿舍,因為一個人住在那麼大的房子裡實在有些寂寞。
少年嘴角的傷口就像他難以撫平的,那些過去的記憶一樣,痊癒得極慢,但終究是好了。現在只留下了一道淡淡的疤,天氣冷時會被凍得紅紅的,算是提醒他不能夠忘記發生過的種種。
今天是假日,少年一早起床之後,發現天氣很好,便決定動身去探訪故人。
故人,顧名思義,過去的人。
少年用長長的圍巾將自己的口鼻包覆起來,走出室內。他到市場買了束花,花買的是衛喜歡的顏色,至於殷……他嘆了口氣,今天也買殷喜歡的顏色好了。
本來他打算一輩子都不原諒殷的,但是那股怎麼樣也不能原諒的情緒在過了兩年之後,也慢慢的淡化了;或許正像殷所說的,他是個善於遺忘的人,所以他慢慢淡忘了對殷的不諒解,但是對他們兩個,他卻永遠記著。
他抱著兩色的鮮花,搭著電車來到法亞大廈遺址,現在這裏是座公園。公園正中央是一塊極大的黑色石碑,上面刻著所有因法亞大廈爆炸死亡或失蹤的人的名字,石碑正對面則保留了一小塊大廈坍塌後的樣貌,並沒有清理掉,而是用黃繩圍起來。有很多人跟他一樣帶著鮮花來憑弔,但臉上的表情卻是大不相同。
有的人帶著驕傲欣慰的表情看著上頭的名字,有人看起來是憤怒,但更多的人臉上明顯流露出了哀戚的神情。
而他是帶著什麼樣的表情憑弔故人呢?蒼看著殷與衛的名字,一手撫上了自己的臉,一邊在心裡頭想著。
殷與衛的名字排得很近,以前他來這裡看衛的時候都刻意對殷的名字視而不見,但是每每到他臨去前,他還是會轉移視線,看一眼殷的名字。他知道自己最終是會原諒殷的,如果真的不能原諒的話,那他一開始就只會去找衛的名字。
「可是,殷,如果當初的你能夠看看現在的紐沃德,你還會那麼堅持毀掉一切再重新開始是一種必然嗎?」蒼抬手,撫著石碑上殷的名字,低喃。
新城與舊城間、新政府與舊政府遺民間的差異被軍方刻意為之的消弭了,紐沃德的戒嚴尚未結束,每晚十點一到便實施宵禁,此外,嚴禁未經報備的集會結社,各類出版品與影音刊物也實行審核制度;街上無論何時都有身穿軍裝的配槍士兵巡邏著,到處都飄散著一股風聲鶴唳、草木皆兵的氣息。
這就是現在的紐沃德,殷啊,這就是你要的嗎?蒼在心裡問著殷。
但無論殷的回答是什麼,這一切都不可能再重新選擇了,歷史是一個只進不退的進程。
接著,蒼偏頭,看著衛的名字。
「衛,我們現在不用躲躲藏藏的活著,我們可以像普通人那樣,不用特別去提防身邊的人,蠢蠢的活過一輩子也沒關係。這是妳最希望看到的吧?但可惜了妳跟他都看不到了。」
他聽說殷和衛曾經出了法亞大廈,但是殷最後朝衛開了一槍,自己折返回去,衛也追了回去,兩個人到最後都沒出來,也沒有在爆炸後的大廈廢墟裡找到屍體。
「我現在活在一個嶄新的世界裡,我只是蒼,沒有多餘的身分。
突然覺得很對不起妳呢,衛,我的日子一天天在經過,而妳的時間卻或許一直停留在那一刻。」
殷跟衛因為沒找到屍體,所以目前都尚未被判定為死亡,但蒼並不敢抱著太大的希望。都兩年了,要出現也早就出現了吧。
生離死別啊。他哀戚的想。
他要從舊公寓搬出來,在整理行李的時候,發現了殷的日記。日記藏得很隱密,如果他沒有不死心的在公寓裡翻找有沒有他不知道的隱密夾層,期望能找到他們倆留下的東西的話,殷的日記或許就會隨著他的離去而隱沒在這世界上。
日記的內容類似短札,從裡頭看得出來那傢伙很喜歡衛,或許衛對他來說是某種程度上的心靈綠洲。
他對引爆法亞大廈這件事起初也充滿了迷惘,他曾經這麼寫:
「我們曾經以為的正義的制裁到最後其本質可能只不過是一場毫無章法的暴亂,那麼,我們究竟該遵循什麼?
衛,如果是妳,妳會怎麼做?妳將會看得到未來,所以妳是不是因此能夠對於自己所堅持的從不迷惘?如果妳知道一切之後,妳會怎麼說?妳會不會阻止我?妳會覺得我做的是對的嗎?
蒼就是我,我就是蒼,但是妳跟我們不一樣。如果妳覺得是錯的,我會停止。不要等到我不再迷惘,現在就阻止我,我會停止的。」
但衛終究沒趕得及,或者說她可能早發現不對勁,但因為對象是殷所以她選擇遲遲鈍,不但如此,她還被殷扯進這個事件裡。
他嘆了口氣。
雖然衛對他人之間的人情事理可以近乎冷酷的分析,但是事情一旦牽扯到自己親近信任的人身上就會變得一團糟呢。
如果衛還活著她會怎麼想呢?她一定不會原諒自己,她對身邊的人的體諒到最後竟造成了這種結局,許多生命在同一刻消逝……雖然這一切或許沒有殷也同樣會發生,但是衛會把這一切攬在自己頭上吧?
因為她跟殷一樣,都是個死心眼的人,一旦在心中確定了走偏的想法,就會一路扭曲下去。
如果衛還活著的話,是不是正在哪裡偏執著呢?
蒼在長椅上坐了下來,看著公園廣場裡成群的鴿子。那群肥胖的鳥顏色都是灰撲撲的,灰羽中夾雜著翠綠的色澤,翠羽雖然會反射微弱的光,但仍舊稍嫌暗淡。
今天的蒼穹之上仍然沒有白色的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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鄙人想要一台電暖爐
其實鄙人早就把先知篇寫完了
只是一直放著釀
鄙人每次要洗澡前就要天人交戰數小時啊~
- Jan 09 Sun 2011 20:48
十三(39)--- 之後‧After tha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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