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與死亡　荊棘與殤

　　又是一勾血紅的新月，夜霧一如往常籠罩著諾薾坦特。

　　愛德華全副武裝，全身上下包得密不透風，還罩了件斗篷，再戴上特製的面罩，準備出門去取貨。

　　愛德華輕手輕腳的打開門，準備從屋子的後門出去，那兒有條通往薩雅娜夫人宅邸的捷徑，雖然偏僻了點，但諾薾坦特的罪犯大多不在夜裡出現，不至於會發生危險。

　　愛德華現在只想快去快回，雖然有著萬全的準備，但他還是覺得毛骨悚然，渾身不對勁。

　　倏地，愛德華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緩緩的接近他，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你賊頭賊腦的在那裡做什麼？」他轉頭一看，原來是朵莎。

　　「呼，嚇我一跳，原來是朶莎小姐啊……」愛德華拍了拍胸脯，鬆了口氣。搞什麼啊，挑在這種人家生死交關的時刻出來嚇人……

　　「怕什麼？看你穿成這副模樣，又一副探頭探腦的心虛樣，說！你是不是要去做什麼壞事？」朶莎雙手抱胸，板起臉孔，冷冰冰的問。

　　「別誤會我，朶莎小姐，是芭雅莉絲太太要我去薩雅娜夫人那兒拿一批稀有的布料，我才不是要去做什麼壞事呢。」還不是因為妳的母親大人要我去拿什麼珍貴的布料，不然我半夜不睡覺在外頭亂晃幹嘛？去送死嗎？愛德華忍住了翻白眼的衝動，盡量使自己平心靜氣的回答朶莎。

　　「拿什麼布料？深秋以後到明年春天的聖凱拉節*為止，城裡都不會有舞會了，所以薩雅娜夫人今年及明年春天需要的所有衣服都在入秋之前就已經製作完畢送貨給她了，哪裡還有什麼布料可以拿？」朶莎皺起眉，頗為懷疑的看著他，「再說，只是批布料，又不是什見不得人的東西，為什麼非得半夜去拿？」

　　「我不清楚，芭雅莉絲太太說布料不能見光，所以我得半夜去拿。」煩死人了！這對莫名奇妙的母女，一個莫名奇妙的要他大半夜的出門取貨，另一個在他做好送死的，不，是快去快回的心理準備時又莫名奇妙的纏住他喋喋不休，照這樣下去的話，他能不能在天亮之前踏出這棟屋子都還是個問題。

　　「不能見光？哪……」朶莎話說到一半便突然停住，警覺的朝身後一看，「我媽來了，裝作什麼事也沒有，就當我沒出現過。」說完，朶莎便躲進暗處。

　　當愛德華還搞不清楚狀況時，芭雅莉絲太太就出現了。

　　「愛德華，你還在這裡做什麼？」芭雅莉絲太太的身影隨著聲音，緩緩的由暗處出現，昏暗的燈光襯著她黃而微濁的凸眼睛，更顯得鬼氣森森。

　　「我，我正準備要出去啊。」愛德華指指包得像木乃伊似的自己。

　　「快去快去。」芭雅莉絲太太趕人似的搖了搖手，「待會兒要是薩雅娜夫人吩咐你做什麼事的話，照做就是了，要是讓她生氣了，白花花的鈔票就飛了。」

　　「是。」

　　芭雅莉絲太太負著手，緩緩的再次走入黑暗之中。

　　待芭雅莉絲太太走遠之後，朵莎才探出頭來，喃喃自語道：「不會吧……這次是薩雅娜夫人嗎？不可能吧？」她看了看愛德華，「聽好，雖然我還不是很確定，不過如果你想保住小命的話，東西拿完了就快回來，不管薩雅娜夫人說什麼話都別理她，不然你連自己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朵莎小姐，妳也聽到了剛剛芭雅莉絲太太是怎麼說的了，妳們一個要我不管是薩雅娜夫人說什麼都照做，另一個要我不管她說什麼都別理她，我到底要聽誰的？」愛德華沒好氣的說。

　　「我的。」朵莎果斷的說，「這個拿去，或許會派上用場。」朵莎從脖子上解下一條項鍊，葉狀的墜飾看來是純銀製的，上頭刻著密密麻麻的小字。

　　愛德華疑惑的看著朶莎。朶莎小姐今天怎麼了？吃錯藥了嗎？沒事幹嘛緊張兮兮的？而且居然還把這種看起來很貴重的東西交給他……

　　「如果派上用場的話，記得用過之後就丟掉，不要提到我的名字。」朶莎嚴肅的叮嚀他，「絕對不准提到我，知道嗎？」

　　愛德華微蹙著眉，點了點頭。真搞不清楚他們這家人葫蘆到底賣什麼藥，她都被搞糊塗了，算了，再這麼跟她拖拖拉拉耗下去，不知道什麼時候才出得了門，先走再說。

　　他戴上項鍊拉緊斗篷，步出了門，走進濃霧之中，不一會兒，他的背影就被濃重的夜霧吞沒，看不見了。

　　朵莎臉色凝重，輕輕將門掩上。





　　今晚的夜霧特別濃，能見度差得很，就算是有路燈，但愛德華還是好幾次都差點撞上停在路邊的車。

　　在愛德華身後不遠處，有兩道頎長的人影跟著，那是小丑和馴獸師，馴獸師身後還跟著一頭巨大的黑豹。

　　小丑和馴獸師從愛德華出門之後不久，就悄悄的跟在他的身後。無須隱身，濃霧已經大到完全遮蔽了他和馴獸師的身影。

　　「那個孩子就是『賭徒』？」馴獸師看著愛德華的背影問道。

　　那個孩子看起來一副天真爛漫的樣子，搞不好連謊都不曾說過，實在不像是塊當「不說實話的賭徒」的料。

　　「看起來不太像，對吧？我也這麼覺得，不過門上的預言詩不會出錯的，就像當年我也覺得妳看起來不像『馴獸師』啊。」

　　「是這樣子啊……」馴獸師看著愛德華的背影，像是回憶起什麼事情，皺著眉，眼神有些失焦。

　　黑豹挨了上來，用頭顱輕輕的摩娑著馴獸師的手，似乎是因為馴獸師的出神而感到有些焦躁。

　　「沒事，渥茲華茲，我只是在想事情。」馴獸師溫柔的安撫著黑豹，語調就像慈愛的母親在哄孩子，語畢，馴獸師低著頭思考，小丑也不再說話，二人一獸靜靜的跟著愛德華。

　　當小丑和馴獸師跟著愛德華來到薩雅娜夫人的豪華大宅前，霧已經濃到讓愛德華看不清回去的路了。

　　「糟糕，這下我怎麼回去啊？」愛德華回首，看著身後白茫茫的一片，困擾的搔了搔頭，「算了，到時候再說吧。」

　　他伸出手，舉起銅環扣了扣門。

　　清脆低沉的聲音迴盪在暗夜裡，聽來格外的清晰。

　　「跟他一起進去？」馴獸師轉頭，低聲問小丑道。

　　小丑點點頭，隱身，緩緩走到愛德華身後，馴獸師也隱身，跟了上去。

　　直到迴盪在暗夜裡的扣門聲都如泡沫破碎般碎成片片，令人窒息的寧靜又重新包覆住愛德華時，木門上的小孔才打開來，有隱隱的光線從小孔中流洩出來，「芭雅莉絲太太派來的？」

　　是女人的聲音，慵懶而性感，上好甜品般的音質讓人聽過一次就忘不了。

　　「……是，我是愛德華。」愛德華讓醇蜜似的聲音迷惑的有些失神，呆了一會兒，才愣愣的答道。

　　「進來吧。」質感極佳的木門緩緩打開，站在門內的是個美麗華貴的女人，身材穠纖合度，凹凸有致，一雙檀黑色的眸子彷若深潭似的深不見底，「東西在屋子裡，跟我來。」

　　　看著薩雅娜，愛德華感到一陣的心悸，氣管像是被人緊緊握住似的呼吸困難，頭也有些昏昏沉沉的，沒有辦法思考任何事情。

　　愛德華迷迷糊糊的進了宅子，跟在他身後的馴獸師和小丑隨著他的腳步，也要踏進屋內時，卻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彈了出來，雙雙跌在地上。

　　「小丑？！」跌坐在地上的馴獸師轉頭，對著夥伴愕然的問道，「怎麼會這樣？」照理講，應該不可能會有任何結界足以擋住他和小丑啊。

　　「所以我才要妳帶食魔獸來呀。」小丑揉了揉摔痛的屁股，看著逐漸掩上的大門道：「我想妳應該不清楚吧，畢竟妳沒接觸過印得蘭……」

　　小丑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塵後，順道拉了馴獸師一把，「印得蘭除了吃人之外，牠們也很愛我們這種非人非鬼的存在呢，我們對他們來說，可是高營養的補品呢，簡單的來說，牠們是我們的天敵。」小丑望著緊掩的大門，不自覺的爆出一句粗話，「唉，我們的運氣真他媽的好，居然抽中了印得蘭這種大獎……看來接下來會很精采。食魔獸，有得你忙了。」

　　渥茲華茲露出了白森森的利牙，朝著大門，蓄勢待發的低吼。













*註：聖凱拉節──類似天主教的聖誕節以及中國的新年，有一連串的慶祝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