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與死亡　荊棘與殤

　　小丑正坐在店內陽光最為明亮的一隅，和瑪琪開心的談笑風生（或者，正確的來說應該是調情）；如果說世界上有人能夠愉快的做著自己不擅長或者是根本不會的事情而不會感到絲毫不安的話，小丑絕對是箇中高手。

　　「唔……你真的覺得我長得很可愛嗎？我母親老嫌我的兔牙將來一定會讓我找不到丈夫呢。」瑪琪笑得雙頰泛著蘋果般的紅潮，帶著少女似的嬌羞神情問小丑。

　　「當然，沒有人對妳說過妳像橙花一樣清麗嗎？」小丑看似清澈實際上卻深不見底、暗藏波濤的雙眸定定的注視著瑪琪，語氣誠懇得讓人心碎。

　　「我爺爺說過，不過他那個時候已經到了常常把南瓜當成我父親的地步了；對了，和你談了那麼久，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呃，妳可以叫我科隆。」

　　「咦，真是特別的名字，是小丑（Ｃｌｏｗｎ）還是帝王（Ｃｒｏｗｎ）呢 ？」瑪琪開玩笑的問。

　　「都是喔。」小丑給了瑪琪一個人畜無害的燦笑，「對了，這兒只有你們幾個店員招呼客人嗎？」

　　「平常店主一家人也會在店內走動，但今天似乎有什麼事出門去了。」

　　「店主平常待你們好嗎？」小丑不著痕跡的一步步套著瑪琪的話。這種沒有心機的平凡女孩是最容易把能說、不能說的秘密通通告訴自己信任的人的，最好是趁著她落單時下手。

　　「店主是個尖酸刻薄的女人，動不動就要扣薪水，害得大家戰戰兢兢的。」瑪琪的眼睛滴溜溜的轉了一圈，壓低了聲音說道，「店主的兩個女兒也是動不動就欺負人的討厭鬼，要不是我的夢想是當一個傑出的服裝設計師，而店主正好是這個區域中最優秀的，我真的一點也不想待在這裡當學徒。」

　　「這店裡都是弱女子啊，妳們店主不擔心夜間的安危嗎？」奇怪……沒有少年？

　　「夜裡不會有人膽敢踏出門一步的，強盜跟小偷也不例外，安娜莎瑪的詛咒太嚇人了……喔，對了，其實我們店裡也不全都是女人，店面的後方就是店主的住所和我們的宿舍，那兒倒是住了一個男孩，是店主僱來打雜的，但是平常不怎麼和我們說話。」

　　找到了，就是他吧。



　　第四個是月冷霜凍的

　　龜裂的手腳滲進了絕望

　　從不說實話的賭徒



　　等到月冷霜凍、龜裂、絕望這些條件到齊之後，他就能夠帶賭徒回去屬於他的房間了。月冷霜凍……現在還是仲秋，要到嚴冬需要等上一段時間呢……

　　小丑心內暗暗盤算著。

　　「她也差不多該出來了。」小丑看了一眼試衣間，「跟妳談話讓我感到很愉快，我想我待在諾薾坦特的這段時間會常來找妳的。這個，就當作是妳給我這段美好記憶的謝禮好了。」

　　小丑從背後憑空摸出一朵純白的玫瑰和一個黑色絲絨小盒，惹得瑪琪驚叫連連。

　　「好厲害！這是魔術嗎？」

　　「不只這樣呢。」小丑打開絲絨小盒，裡頭是純銀的長方形耳墜，上頭用黑鑽嵌了一個逆十字。

　　小丑一彈指，耳墜就憑空消失了，小丑接著撥開覆蓋著耳朵的黑髮，耳墜正掛在他的右耳上發出耀眼的光芒。

　　「就送妳吧。」小丑取下耳墜，放進原本的絲絨小盒，「雖然我原本挺喜歡它的。」

　　「那為什麼要送我？這看起來很貴重呢。」瑪琪受寵若驚。

　　「因為是妳，因為妳值得我這麼做。」小丑執起瑪琪的手，輕吻了一下之後，將小盒與玫瑰都交給了她，此時馴獸師正好走出試衣間。

　　黑色微鬈的長髮高高被綰起，旗袍勾勒出她完美的身段，踩著同樣花色的高跟鞋，酒紅色的眸子內是睥睨一切的傲然。

　　女王般的，沒有第二個形容詞了。

　　馴獸師瞟了瑪琪手上的絲絨小盒一眼，撇下一句「該走了。」，便頭也不回的步出店門，坐上一直等在店外的車子，留小丑一個人在店裡忙著付款。






　　「那耳墜不是雪倫麗雅公主送你的？怎麼會跑到那女孩手上？」車內，馴獸師雙手抱胸看著前方，開口問道。

　　「妳生氣了？我只是放個餌，以後好辦事。」小丑看著窗外繁華的街景，淡淡的答。

　　「沒有。我只是覺得奇怪，既然你誰都不愛，為什麼總要讓那些女人愛上你，然後再讓她們一個個都心碎的離去？」並不是她憐憫那些女人，而是無愛之人反而成了情聖這讓她覺得是天大的諷刺。

　　小丑沉默了一段時間，最後緩緩的開口，語調像久雨不晴的五月：「不管我說什麼都會像是在為自己辯白吧？」

　　馴獸師也沉默了。

　　「因為我怕。就算明知自己誰都愛不了，但是還是要假裝自己樂在愛情之中，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主體一旦失去了，就會開始對無謂的旁枝末節吹毛求疵，沒有了愛情的感覺之後，我就開始怕自己忘了愛情的模式，愛情的言語，一切一切有關愛情的細節，所以我一直一直的複習，到最後這已經變成一種慣性；這大概就跟車禍中失去雙腳的人會開始瘋狂的購買鞋子，流產的母親突然開始大量收購再也用不著的嬰兒用品一樣……」說到最後，小丑雙唇微啟，茫然，「我大概在弔祭自己的愛情吧……」

　　他喃喃。

　　日光很靜，風很靜，一切一切，都沉寂得像是被絞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