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你要為新政府做事?」衛問。
 
  政府居然吸收人造人類,然後派他潛入反政府組織臥底……表面上裝出一副對他們深惡痛覺的樣子,但實際上卻在私底下默默的吸收他們為己用,這是為了讓外界,尤其是讓反政府組織完全斷了對人造人類與新政府之間可能有交流的聯想吧?
 
  原來他們一開始面對的就不是一場關於信念與價值的戰爭,新政府要除掉他們,並不是為了捍衛他們口中說的身為人類應該具備的基本條件以及底限,他們只是將人造人類當成前朝餘孽來剷除。新政府堅守人類與人造人類的底限,究竟是為了捍衛自己思想的價值,還是單純不想接受原本非我族類的人造人以及前朝遺民出現在他們所建構的新世界?
 
  「這樣子我才能活到再回來見你們哪,妳以為誰會那麼好心在內戰動亂的時候不計代價砸下大把銀子讓一個小鬼上醫院?」殷開窗,風吹了進來,「法亞大廈被攻陷,我出了無菌室,跟大家分散的那個時候,我以為自己會死掉,我不知道原來自己在外面是這麼脆弱。然後,有人把我帶走了,問我是誰,會做什麼,要不要幫新政府做事,我本來也想說不要,但是在我前面說不要的那個人被殺掉了,妳覺得我是要說要還是不要呢?」
 
  衛突然很想哭。她看著殷,一句話也沒說。
 
  「然後,我開始拿槍。」殷想到什麼事似的,突然一笑,「上次妳看到的科拿其實不是我第一次轟人腦袋,我唬妳的。我會吐只是因為那傢伙身上酒味太難聞而已。」
 
  「……所以你才要我一看到未來就跟你說對不對?你知道你越是這麼說,我就越不會想去看關於你的一切。」她盯著殷,用很輕很輕的聲音說。像是稍微大聲一點的話,就有什麼東西會被嚇跑了。
 
  「嗯,我跟蒼都知道,妳對我們總是全然的信任。蒼曾經懷疑過我,不過妳卻從來沒有。
 
  我也給過妳暗示了,上次我不是要妳去幫我拿藥嗎?妳如果肯看一下我的處方箋,去搜尋一下藥名,妳就可以發現我會去醫院絕對不是因為單純的感冒。
 
  啊,法亞大廈到了,下車吧。」
 
  車子駛進了地下停車場,停穩之後,殷下了車,很紳士的為衛開了車門,彷彿他們倆現在不在政治犯收容所,而是要去趕赴一場晚宴似的。
 
  「嗯,你真的跟小時候完全不一樣了呢。」她覺得自己這個時候應該要來歇斯底里一下的,可是她完全沒有這樣的情緒。冷靜到連她自己也感到奇怪。
 
  為什麼呢?是因為事已至此,無論做什麼反應都沒用了嗎?
 
  「倒不完全是如此。」殷輕鬆自在的走在她身邊,他們身後跟著一名隨扈,「我不是跟妳還有蒼說過我們要一直一起玩嗎?」
 
  由身後跟著隨扈的情形來看,殷的層級應該很高。
 
  「嗯。」是有這麼一回事。
 
  「我從來沒忘記我說過這句話喔。」他一直如此強調。在一起。
 
  他們進了電梯,殷站在中間,他的左側是她,右側是剛剛的隨扈,衛眼尖的發現他有配槍。
 
  隨後,衛像是想到什麼似的突然開口:「那,既然你都回來見到我們了,為什麼還要幫新政府做事呢?」
 
  「因為要重來啊。因為已經亂七八糟了,所以乾脆重來吧,就像關掉再打開一樣。轟的一聲都沒有之後,就可以重來了。可是妳跟蒼一定不會同意的,所以沒有辦法,只能這樣了。」說完,殷開始哼起歌。殷開始說著一些讓她似懂非懂的話了。
 
  旋律很悲傷,她聽過這首歌,但是有點記不得了。
 
  「A time for us, someday there'll be……through tears and thorns we will endure,As we pass surely through every storm……」他頓了頓,「最後一段是,A time for us, someday there'll be,A new world, a world of shining hope for you and me.」(註)
 
  「閃耀著希望的新世界。」她接口。
 
  「嗯,對啊,新世界,很棒吧?像我們記憶初始的那個時候。我本來也想跟妳還有蒼說,可是妳對身邊的人有太多無謂的心軟,會壞事;蒼啊,他也不行哪,他會囉囉唆唆說什麼從長計議有的沒的。我等不到那個時候。」
  
  他雙手插進口袋,隨扈看了他一眼。衛想,或許隨扈是來監視殷的,他看著殷的眼神不太友善。
 
  他伸出右手,指著自己的右上方,輕叫了一聲:「啊。」
 
  他自然的順著殷手所指的方向看去。這時,殷用左手掏出了槍朝隨扈的腦袋轟了一記。
 
  隨扈軟軟的癱了下去,什麼聲音也沒發出來,紅紅白白的東西流淌到地上,一股奇怪的腥味頓時充斥在這個密閉的空間之中。
 
  「太大意了,我左手也能夠開槍呢。」殷咧出了一個笑。
 
  衛感覺得出他露出這抹笑,是因為真的打從心底感到高興。
 
  「你為什麼……?」衛愕然的看著他。
 
  「我說了,我要重來。毀掉一切再重來。新舊政爭就像兩個小孩在吵架,不會有結束的一天的,可是我厭倦了,我想要在我還活著的時候看到結果。」電梯門開了,他們來到最頂層,控制室,「快了,中央大廈應該已經炸塌了,不會有生還者。等一下法亞大廈也會跟中央大廈一樣,化為歷史的煙塵。」
 
  「所以你想要……等等,不是吧?」她一陣頭皮發麻。
 
  原來,新世界是這個意思。
 
  經過了新政府掃蕩之後,法亞大廈囚禁著幾乎所有舊政府的支持者,而中央大廈裡,所有的議員、官員和總理全員到齊正在召開緊急會議,唯一分散各地的只有軍人而已。
 
  而殷之所以帶她來,並不是要拋棄蒼,而是因為蒼能夠把不愉快的記憶完完全全的忘掉,所以才留下他。如果連她都死了,就不會有任何人傷心了,因為蒼可以遺忘一切。
 
  「妳想阻止我嗎?都已經到這個節骨眼了,不能回頭了。還是說,妳不跟我在一起了?」殷捉著她的手腕,用力一扯,將她拖出了電梯。
 
  他的手異常的冰涼,沒有溫度。跟那次一樣,冰冷。
 
  而她卻不再緊握著。
 
  他拖著她進了頂樓總控制室,聽著他對著麥克風下令封住法亞大廈所有的入口,一隻螞蟻都不能放出去。看來要一起陪葬的傻子還不少。
 
  「賭徒,你在嗎?」她離殷遠遠的,窩在總控制室的角落,朝著空氣小聲的說。
 
  「我在。」少年的聲音在她身旁響起,他跟她一樣坐在地上。
 
  「你說過的那個關於我的預言是什麼?」他曾有一次向她提起,但是未曾詳細說明。
 
  「第五個是幽深晦暗的,高塔上聽聞了神的私語,厭惡憐憫的先知。」
 
  「厭惡憐憫嗎?你確定先知真的是我,而不是殷?」她冷笑,「他瘋了,居然想要拉著那麼多人一起陪葬。你能不能打開這裡的出入口,能放多少人出去就放多少?」
 
  「我可以帶妳出去。」看這個樣子時間剩下不多了,若放人之後再回頭來幫助衛逃出法亞大廈,那時間是絕對不夠的。
 
  衛搖頭。
 
  「我來拖住殷,剩下的就交給你了。」衛站起了來,「不能讓他再這樣胡來下去了。」
 
 
 
 
 
 
 
 
註:〈A time for us〉(by Andy Williams)

A time for us, someday there'll be
When chains are torn by courage
Born of a love that's free
A time when dreams so long denied can flourish
As we unveil the love we now must hide

A time for us, at last to see
A life worth while for you and me
And with our love through tears and thorns we will endure
As we pass surely through every storm

A time for us, someday there'll be
A new world, a world of shining hope for you and me


總有一天,會有屬於我倆的時光
當鎖鏈被勇氣蝕穿
從愛中而生必然是自由的
夢想被否定的時光終將大放異彩
當我們不遮掩的愛,如今卻得隱藏

我倆的時光,終於得見
人生中一段值得我倆珍惜的時光
用愛穿越淚水與荊棘,我們定能承受
像我們安然度過每場暴風雨

總有一天,會有一段屬於我倆的時光
一個嶄新的世界,為你我閃耀著希望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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