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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欸,殷,剛剛有情報來,界門附近有人糾眾,鬧得很大。」蒼一手壓著手機的通話孔,轉頭對殷說。
 
  午休時間,殷和蒼並肩靠在矮牆上,遠眺著操場,蒼面帶微笑,殷臉上沒什麼特別的表情,看起來就像是在談天。
 
  「界門嗎?那現在情況如何?」殷看著天空,像是不經意的問了一句。
 
  蒼偏著頭講手機。
 
  「啊,是這樣啊,真可怕……耶,有人死了?不會吧?大消息耶……嗯,好,那妳就不要在界門下車了……要我跟妳一起回家?不行,殷會生氣……當然,我一直愛著他啊哈哈哈,好了他在瞪我了,再見。」語畢還隔著手機噘起嘴嘖了一聲。
 
  「你真噁心,我對你越來越不齒了。」殷以嫌惡的表情看著蒼。
 
  「監聽越來越頻繁了,不小心一點不行。」蒼聳了聳肩。
 
  「搞不好我們早就被盯上了,再怎麼小心都沒用。」殷撇了撇嘴,「剛剛電話裡說界門那裡死了人是怎麼回事?」
 
  「有人糾眾,一群人要一起要到一所學校抗爭,因為界門那裡才剛發生過槍戰,警方都特別敏感,所以一有人群聚集就馬上派出了鎮暴警察。
 
  跟警方發生衝突的人之中有個捧著遺照的老頭被警方推倒,手骨折了,那群人氣不過就跟警方扭打起來,混亂之中有好幾個人被射殺。情況大概就是這樣子。」蒼盡量挑出重點講。
 
  殷與他相反,最討厭去注意那些旁支末節。在他看來,「跟警方發生衝突的人之中有個捧著遺照的老頭被警方推倒,手骨折了」可以簡化成「有人被推倒,手骨折了」,但是蒼還是覺得,把老頭跟捧遺照這些講出來會比較妥當一點。
 
  「搞不好等下就會宣布戒嚴,然後我們會通通被抓去殺掉。」
 
  「搞什麼啊?你最近越來越消極了。」蒼賞了殷的腰側一記肘擊,但被殷躲開了。
 
  「你看,影子。」殷要蒼回過身,背靠在矮牆上,讓影子映在眼前的地上。
 
  地上的影子一模一樣,兩人的身高體型如出一轍。
 
  「影子怎麼了?」蒼不解的問。這小子發什麼神經?
 
  「我的很淡哪,你看到沒?」殷指著自己的影子說。
 
  「神經,明明就一樣,你的影子顏色跟我一樣。」
 
  「聽說,看到自己的影子顏色變淡就是自己快死的時候了。蒼,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我們兩個那麼像?像到一個噁心的地步了。」
 
  「你最近真的很奇怪,我們兩個會像當然是因為我們是雙胞胎啊。」
 
  「不對,我們是人造人類不是嗎?」今天的陽光很燦爛,但空中飄著的雲朵也很厚實,風推著雲飄動,操場上的雲影與陽光明暗錯落,有人邊怪叫邊追著雲影跑,但殷的聲音卻是異常的晦澀,「沒有雙胞胎這回事吧,我們根本就是同一個人啊。」
 
 
 
 
  「緊急停課?」玖實一邊將便當盒與菜渣做好垃圾分類,一邊聽著校內廣播,「衛,妳剛剛有聽清楚嗎?我只聽到緊急停課四個字。」
 
  「嗯,我也只聽得清楚緊急停課這句,教官今天在緊張什麼啊?吃螺絲吃得真嚴重,難道說是櫻嵐的家人來了嗎?」衛一邊拿著抹布擦拭桌面,一邊看著窗外。
 
  街道一如以往的安靜,完全沒有任何一點騷動的跡象。
 
  玖實也站到了她的身邊,看著寂靜的街道。
 
  「奇怪,非常安靜呢。」玖實打開窗戶,將手撐在窗台上,探出頭去張望了許久。
 
  「太安靜了,這個時候學校應該是吵得讓人沒辦法午睡才是正常的。」衛也將頭探出窗外,朝四周看了一遍。
 
  「好詭異……我回教室看看好了,妳呢?」
 
  「難得這麼安靜,我找個舒服的地方睡個午覺好了。」衛揉了揉肩膀,「不知道為什麼,最近常常覺得很累。」
 
  「好吧,那妳就好好休息,我先走啦。」
 
  衛揮了揮手向玖實道別。她看著寂靜的窗外,發呆了一陣。
  
  好奇怪的感覺,路上沒有車也沒有行人,就像是街道上的時間被暫停了一樣。
 
  現在的情況很像是學校裡流傳著的一則怪談:心情不好的女學生,在早上第一節下課時間躲進了社團辦公室偷偷哭泣,哭夠了以後抬起頭來,才發現牆上的鐘指針指著十二點四十四分,已經是午休時間了。她感到很奇怪,自己頂多哭了半小時,怎麼那麼快就到了中午了。最後她跑出社團辦公室,才發現整個學校居然沒有半個人,所以她一直找一直找,但是卻什麼也沒有找到……聽說如果下午獨自一人走在無人的走廊上,就會遇到一直在尋找同伴的女學生,然後,就會被她帶走……
 
  她感到脊背一陣發涼,這個怪談實在是令人不舒服。
 
  「賭徒,這麼安靜很奇怪吧……賭徒?」她感到奇怪的左右張望,「不會吧,真的不見了?」
 
  她跑出了社團辦公室,走廊上反常的一個人也沒有。 
 
  「靠,真的沒有半個人。」她在左右張望之後,低聲的罵了一句。
 
  洗手台的水龍頭沒關緊,滴答滴答水珠不斷落下的聲音迴盪在走廊上,她走上前去,將水龍頭扭緊。
 
  她抬頭,正好對上掛在牆上的鏡子,她瞇起眼,微微偏著頭,凝視著鏡中的自己,似乎是看見了什麼。
 
  半晌,她的肩頭突然被人輕拍了一下。
 
  她嚇得尖叫出聲。
  
  她回頭一看,發現賭徒也是以一臉受驚的表情看著她。
 
  「你想嚇死我嗎?下次要拍別人肩膀之前先出個聲嘛,你剛剛跑去哪裡了?」衛全身放鬆,長吁了一口氣。
 
  「我只是到處走走而已,剛剛聽到妳在叫我我就過來了。」賭徒被嚇到一五一十的招出了自己剛剛小小翹了班的事。
 
  「真是嚇死我了……嗯,我問你,你覺不覺得學校安靜得有些詭異?」
 
  「如果妳說是這樣的話……那就是了吧。」賭徒看上去似乎頗為懊悔自己剛剛招出翹班的事實。
 
  「算了,問你也沒有結果。」她揉了揉太陽穴,「我們上頂樓吹吹風好了,今天的天氣好像還不錯。」
 
  她跟賭徒走上了頂樓,那一次跟殷一起吃午飯就是在這裡。
 
  今天是個涼爽的晴天,陽光有點強,但厚實的雲層偶爾會飄過,日光時強時弱。
 
  她不禁想起了跟殷在頂樓談話的那一次。然後,想起了殷、蒼,還有她三個人小時候的事情。
 
  「欸,賭徒,我想起來了,殷小時候是個愛哭鬼呢。」她凝視著天空中看上去很紮實的雲朵,突然間冒出了這麼一句話,「他那個時候跟蒼連個性都很像,雖然他比蒼愛哭了點,但是他們倆長得一模一樣,所以蒼跟我每次做了壞事都推到他身上,然後他就會開始大哭說不跟我們好了,但是如果我跟蒼真的不理他,他就會一邊哭一邊跑來跟我們說要和好,不要絕交了。」
  
  「嗯。」賭徒不知道要回答什麼,所以只是應了一聲。
 
  「然後,殷就會對我們說:『欸,以後都要一起玩喔』,蒼會說就算變成老公公老婆婆也要一起玩,連下輩子都要一起玩。
 
  接著,新政革命就進入了第三年,象徵權力中央的法亞大廈就被攻陷占領了,舊政府宣告完全終結,我們三個在那場動亂裡分散了,一直到國二的時候,我們才因為反政府組織的安排一起住進那間公寓,關於我們不在一起的這段時間裡發生在他們身上的事,我一無所知。因為他們不提,所以我也不問,所以再見面時殷變成這種有話直說又毒舌的標準少年漫畫主角性格時,我雖然覺得奇怪,但是我什麼都沒有問,而且,日子一久我也習慣了。」衛自顧自的說了一大串,賭徒覺得她似乎有點不對勁,「可是,現在我有點後悔沒有問他們,那幾年究竟有什麼事發生在他們身上。」
 
  「為什麼?」睹徒順著她的話,拋出了一個問題給她。
 
  「我剛剛照了鏡子對吧?」
 
  賭徒點頭。
 
  「你知道我看到什麼嗎?」
 
  賭徒搖頭。
 
  「我看到殷站在我的背後。」她舒了一口氣,像是吐漏了一個深藏心中多年的祕密般的如釋重負。
 
  「咦?」賭徒皺眉,不解的看著她。
 
  「我得看到人們的過去與未來,但那些影像都是在他們身後,所以我平常不會看到關於自己的事情,但是,照鏡子的時候就不一樣了。」
 
  賭徒像是快要想通什麼事情一樣,雙唇微啟,定定的看著她。
 
  「我看到殷舉著槍,轟掉了我的腦袋。」
 
 

 
  「但是,為什麼我們個性會完全不一樣呢?你有沒有想過?剛開始我們連個性都很像,對吧?」殷輕聲的說,一反他平常粗聲粗氣的說話方式,語調變得跟蒼極為神似。
 
  蒼握著手機,一動也不動的看著他。
 
  一顆冷汗自蒼的髮際滑落至下頷,他嚥了口口水。
 
  「你記不記得新政革命之後,我們走散了?那個時候我們才五歲吧,一直到十歲的時候,我才被找回來,四年之後,我們才跟衛住在一起。」
 
  蒼沒有任何動靜或回答,只是一直看著殷,就像是要用眼神在他身上燒出一個洞似的。
 
  「五年的時間可以用來做很多事,就像是對一個人洗腦或是徹底教育他之類的……很遺憾,跟你說那五年被一對好賭又缺錢的夫婦收養然後逼著去街上乞討全是騙你的。」殷看了一眼高聳入雲的法亞大廈,現在那裏是收容以及審判政治罪犯的地方。接著,他露出微笑,從外套裡摸出了一把槍,槍口朝著蒼:「鎮暴暨掃蕩恐怖組織的行動已經開始了。」
 
  校內廣播在此時響起,宣布政府戒嚴以及所有課程緊急暫停,軍隊出動鎮壓暴民,同時要求所有學生及國民不要外出,以免被當成暴民射殺。
   
  殷將覆在耳朵上的頭髮撥開,露出了塞在耳洞裡的耳機。
 
  他朝蒼笑了笑。
 
  被猶如鏡像的殷如此對待,蒼突然間感到有些呼吸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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