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

  馴獸師走在諾薾坦特的街道上,馬靴的跟踩在青石街道上,一聲又一聲,傳得好遠,又反射回來,由遠而近,一聲一聲。

  好寂寞呢。

  這個城市好寂寞,在夜裡好寂寞,白晝裡,也很寂寞。

  夜裡杳無人跡,白日大家匆匆忙忙,沒有人會停下來,好好的看這城市一眼。

  大家都忘了吧。

  沒有什麼事是比明明存在卻被遺忘來得更令人感到悲涼。

  有沒有人還記得諾薾坦特是個城市?有沒有人?還是,大家只是把諾薾坦特當成居住地,漠視了這城市正逐漸凋萎的靈魂?還是,大家都恨著諾薾坦特?恨這夜霧所帶來的不方便。

  這座城市在哭泣啊,只要靜靜的聽,哭聲就混在夜霧裡,一聲又一聲。

  其實小丑剛到這城市時所說的葬禮,指的就是諾薾坦特這個城市的吧。她原以為靈魂的葬禮是賭徒的,其實小丑指的是諾薾坦特。

  表面上繁華,但其實骨子裡是一片蒼涼。那種感覺說不上來,但是易感的人就察覺得到,城市正在慢慢的死亡。

  馴獸師笑著嘆息。

  那傢伙其實是善感的人呢,雖然花心又愛逞強,有話想說也拐彎抹角的,給人一種不怎麼可靠的感覺,但是其實他的心無比柔軟。

  只是,有什麼用呢,就算感慨這個城市靈魂的凋亡,他已是無愛之人,他不會有什麼動作的,就算他的心碎成片片,他也不會有所動作。

  因為,他不痛。

  馴獸師走著走著,突然覺得有些冷。當然,她不是真的覺得冷,只是一種感覺,自從她成了這種非鬼非人的狀態之後,就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感覺過季節的更迭了,因為她不屬於任何一個世界,所以不會被任何世界的天候所影響。

  同時,也正因為他們除了那十三個房間的所在地之外,不屬於任何地方,立場既不屬於光明純潔的善,也非黑暗深沉的惡,而是處於中間曖昧不明的灰色地帶,所以他們不受任何勢力的保護,換言之,無論是神是魔都能夠輕易的傷害他們;少了他們,世界並不會產生任何的不平衡與傾斜,也不會有人為他們落下任何一滴淚,因為他們非善也非惡,遺忘了過去,看不到未來,只是無央的時空荒漠中,一顆細微的塵沙,風吹即散,飄渺無蹤。

  看來,她跟這個城市一樣悲哀呢,就算存在,也是不存在。

  真的,有些冷噢。

  她搓了搓手臂,走入重重的迷霧之中。

  腳步聲,被風,被霧,悄悄的,接納包容了。




  「喂,拜託輕點,很痛吶。」說話的人是小丑,他正皺著眉冷著臉看著聖堂裡的修士為他包紮傷口。他似乎只要不是對女性說話,口氣都分外的惡劣。

  「對、對不起,請您再忍耐一下,我馬上就好了。」十四、五歲的少年修士驚弓之鳥般的瑟縮了一下,囁嚅的回答。

  「快點快點,包好我得走了。」小丑沒耐性的一把搶過修士手上的繃帶,手口並用的胡亂打了個結,站起身就要離開,「渥茲華茲,看到沒,我包紮好了,算是治療過了。」

  黑豹慎重其事的點了點頭。

  法蘭走了進來,燈光閃耀著一頭燦金,猶如聖堂之光。

  「先生要走了嗎?何不先留下來養好傷?」一個鞠躬,「在下要如何稱呼先生呢?」

  「我沒時間養傷,名字這種東西不重要,反正我們不會再見面了。」說罷就徐徐走向門口,渥茲華茲亦步亦趨的跟在身後。

  「那……可否冒昧請問一下先生的身分?」

  小丑頓了一下,唇角淺淺浮出一抹微笑。

  「累世無名者。」

  法蘭一愣,眼神瞬間變的深沉。

  「敢問,先生服從的是神的善條……或者……魔的邪規?」

  「既是無名者,靈魂就只忠於自己,不隸屬於神或魔,無所謂善惡。」

  「那先生為什麼要幫我們擒住惡魔?」法蘭疑惑的看著小丑。

  「我不是幫你們,只是剛好目的和你們一致罷了。」

  「也就是說,如果今天先生的目的不是與我們一致,而是與惡魔相同,先生會轉而協助惡魔囉?」法蘭冷下了眼神,臉上仍是一派人畜無害的微笑。

  「或許吧。」小丑無所謂的聳了聳肩,扭頭就要離去。

  「先生留步。」法蘭叫住了他,「對於您剛剛那番危險的發言,您不多做任何的解釋嗎?」

  「危險的發言?哪裡危險?我知道如果我現在不去找我的同伴,放她一個人在這個城市裡才是真正的危險。」夠了,他這個人對男人可是沒什麼耐性的。

  「您的同伴,那位小姐並不是自己一個人。」法蘭慢聲慢調的說著。

  「什麼意思?」小丑雙手抱胸,緩緩轉過身來。

  渥茲華茲敏感的察覺到氣氛似乎有些不對勁,路出了白森森的利牙嗚嗚低吼著。

  「聖堂裡其他的祭司追了上去,他們會問那位小姐一模一樣的問題──關於她對善惡的認知。」法蘭的笑意正漸漸的從他臉上褪去。

  「哦……」小丑像洩了氣的皮球一般,無力的靠在門框上,「你們……你們這群……」他看起來快昏倒了。

  「你們這群大白痴……馴獸師她是個不怕自己惹上麻煩的人哪……這下好了,事情越來越複雜了……」




  「我說了,我非善也非惡。」馴獸師不甚愉悅的看著眼前一劈頭就問些莫名其妙的問題,還擋住自己去路的人。她依稀認得出來,這群人是剛剛在薩雅娜夫人家中出現過的修士與祭司們。

  「那為什麼要幫我們擒住惡魔?」

  「我高興。」煩哪,這群人。

  「是不是只要妳高興,所有的善惡分也都不重要了?」修士中有人激動的大聲質問。

  馴獸師皺眉。

  她討厭,非常非常討厭有人用這種近似謾罵的語氣對她說話。

  「沒錯。」她也懶得解釋,看都不看他們就直接轉身,準備繞道尋找愛德華。

  「慢著,我們不能放妳走!就算妳今天幫了我們,但是照妳這種對善念毫不堅定的態度,總有一天妳會成為惡魔的黨羽!抓起來!把她抓起來!處以火刑!」剛剛修士中大聲質問的那人,現在變得更為歇斯底里,不斷的以言語煽動著群眾,「總有一天她會是惡魔的黨羽!想想那些被惡魔吃掉、被惡魔佔據靈魂的可憐人!如果今天不除掉她,哪天她帶著自己這股強大的力量投靠惡魔,他將會是我們棘手的敵人。」

  「說得沒錯!除掉她!」原本沉默的人群中爆出了一聲慷慨激昂的贊同聲,撕裂了冷靜理性的氛圍。

  「火刑!」

  「絞刑!」

  「用鐵棍敲碎她所有的關節!」

  「為了諾薾坦特的居民殺了她!為了全能的神殺了她!」

  吵死了,他們以為他們是誰?說想殺了誰就能殺了誰,那跟暴徒有什麼不同?馴獸師感到一陣的不快。

  揮鞭,一陣血霧揚起,人群中最為激動的那人倒下了,霎時,眾人一片靜默。

  「殺了她!」短暫的沉默後是憤怒的嘶吼。

  馴獸師看著朝她洶湧而來的人群,傲然的臉上不見任何一絲畏懼。

 


  「愛德華,我覺得外面好吵……」時間接近破曉,夜霧也慢慢散去,朵莎停止了哭泣,不安的盯著緊掩的後門。

  「我也是,而且我聽到”殺了她!”之類的話……」

  「會不會是他們來抓走我們了?要把我們送上火刑台?」朵莎抓住愛德華的袖子,身軀微微顫抖著。

  咚咚咚咚咚咚咚……

  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響起,愛德華瑟縮了一下。

  「愛德華,去看看是誰……」朵莎推了推愛德華。

  愛德華起身,趴在窗邊往後門窺視。

  「朵莎小姐,是,是聖堂的修士」愛德華倒抽了一口氣。

  「怎麼辦?他們怎麼會找到這裏?我們要開門嗎?」朵莎語氣絕望的問。

  「可是,他們不一定是要來抓妳們。」愛德華試圖安撫朵莎。

  「那你說,他們來做什麼?」朵莎抬起頭,看著愛德華,冰藍色的眼睛是如此澄澈剔透。

  愛德華發現自己語塞了,於是只好沉默。

  善意的謊言不是他的強項,愛德華一向是個實話主義者。

  愛德華咬了咬下唇:「朵莎小姐,我們逃吧……」

  「逃?逃去哪?而且我們如果逃了,媽媽和露薏絲要怎麼辦?」朵莎搖了搖頭,「不行了,我們逃不了……愛德華你自己逃吧,這件事跟你一點關係沒有……」

  「可是朵莎小姐妳也是無辜的……」

  咚咚咚咚咚咚咚……

  又是一陣急切的敲門聲,打斷了兩人的談話。

  「開門!快開門!我們要逮捕信奉惡魔邪規的魔女!附在薩雅娜‧伊歷‧馬鐸卡屍體上的惡魔已經招供一切了!再抵抗狡賴也是無效的,快開門!」修士在門外大喊,並且開始以身體撞擊木板門。

  「愛德華,完蛋了,我們真的完蛋了……」

















後記:噗嚕嚕,快結束了快結束了~~~我要開始構思先知蘿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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