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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死了。
我明天到底回不回得了家?
我死也要回去。


  天氣陰雨,初春的氣候就是如此,乍暖還寒。

  我搓著雙臂,感到有點冷。我身上只穿著一件棉質無袖上衣,跟沒穿其實差不了多少。

  「欸,妳冷了喔?」曉琪問我,她新買的假睫毛又濃密又長,黑浪隨著眼睫的開合翻飛如蝶,讓她的眼睛看起來像某種詭異的生物。

  「嗯,有一點。」

  「那幹嘛不穿外套?有病喔妳?」宜柔拍了我的手臂一下,全黑的指甲讓她的手看起來像是漂白過的木乃伊。

  「我的薄外套被紅茶潑到了,有茶漬,洗不起來,其他的外套又太厚重。」

  「也對啦,不搭的話就乾脆別穿嘛。」可蓉幽幽的冒出了一句話,輕柔沙啞的嗓音就像砂紙刮過我的脊背,我忍不住一陣寒顫。

  可蓉就是這樣,像獸群中的領導者,隨便一句話就驚得我們不敢輕舉妄動。

  小團體這種東西很微妙,你厭煩,但離不開它,就有如群居的獸一旦脫離團體,獨來獨往的下場就只有死亡。

  「可是還是有點冷耶,我回去穿我姊外套的好了。」我抱著雙臂不住發抖,來顯示我回去拿外套的必要性。

  「何必呢?去買就好啦。」連君說,「而且妳家來回這裡要花上半小時耶。」

  「我感冒藥沒帶出來,我想順便回去拿啊。」

  她們今天打算去採購春裝,所以十點就出門了,但我感冒了,頭有點痛,今天本來是不想和她們出來的,不過沒辦法,團體活動一旦缺席了一次,以後想要彌補就得花上更多的時間。

  「好啦,妳真的很煩。」可蓉揮了揮手,一臉不耐,「我們先走喔。」

  「好。我到了之後再打電話給妳們。」

  我跟他們揮手道別,反向而行。




  步行回家,街道上人來人往,假日的上午十點半是城市的人群傾巢而出的時刻。

  我與陌生的人群摩肩接踵,交換著彼此呼出的廢氣。

  過多的二氧化碳讓我的頭更昏沉了,而且有一種噁心的感覺。

  我硬撐著不讓自己倒下,在人潮推擠之中我回到了家。

  我吞了兩顆感冒藥,把下午要吃的藥包丟進包包裡,接著穿上姐姐的外套。

  在衣櫃前,我看到鏡中的自己差到連粉底都沒有辦法掩蓋的臉色,浮腫的雙眼跟發紅的鼻頭。
到底為什麼我要這樣糟蹋自己?

  因為我是群居動物。

  我自問自答,冷笑。

  我們這幫人總是一大群一大群的集體行動,總是成群的尖叫、咆哮、玩樂,又用利齒彼此撕咬,就像非洲鬣犬一樣。

  只要集體行動了,連獅子也會被逼的節節敗退。

  我拿起手機撥給可蓉,說也奇怪,無論怎麼打都打不通,我想大概是她那裏的收訊不太好吧。

  我看了看時間,十一點,肚子有點餓了,先去吃飯好了。

  我走進速食店,擠在壅塞的人潮裡,點了套餐。

  拿著食物找了個偏僻的位置坐下,卻意外的聽到了可蓉她們說話的聲音。

  我四處張望,發現她就坐在離我不遠的地方,但我這裡是她們視線的死角,從她們那裏不能看到我。

  當我正要端起餐盤過去跟她們一起吃時,可蓉說話了。

  「她真的很煩欸,每次都這樣說不來就不來。」可蓉的聲音不大不小,剛剛好能夠讓我聽得清清楚楚。

  該不會是在說我吧?

  我心頭一驚,下意識的縮到更角落的地方。

  「是啊,她今天也沒有來嘛,說是系上有活動,可是我昨天問了我中文系的朋友,他們今天根本沒有辦什麼活動啊。」宜柔說。

  中文系,那就是方菱了。

  「她只是單純的不想來吧?」連君在一旁道,她這句話聽起來像是在為緩頰,但我看她在火上加油的成分更多一些。

  「幹嘛不來?之前明明都說好的啊。」可蓉對此事忿忿不平,「對了,李孟瑜怎麼那麼久都不回來?」她拿出手機,準備撥給我。

  「唉唷,這裡收不到訊號啦,她想打給我們也沒辦法啊。」曉琪盯著可蓉的手機螢幕道,「我們吃完再打給她。」

  說完,她們就把話題轉移到剛剛的戰利品上,又咯咯咯的大聲笑鬧。

  我看著餐盤裡的速食套餐,突然間一點食慾也沒有。




  下午,我跟她們順利會合之後,就開始逛街。雖然沒有特別順眼的衣服,但是我還是買了幾件回家。

  回到家之後,我覺得自己的病情又加重了,一進房間就癱在床上,連澡也不想洗。

  手機在這個時候響了。

  我看了看來電顯示,是今天缺席的方菱。

  「喂?幹嘛?」我有氣無力的接了起來。

  「嚇死人了,妳聽起來像是快往生了。」

  「我是快死了沒錯。」

  「怎麼了?」

  「我今天跟可蓉他們去逛街啊,回來之後我覺得自己病情加重了。」

  「誰叫妳要去的啊,我就沒去啊,我也感冒了,我就跟她說我系上有活動不能去。」

  我翻了翻白眼:「妳太天真了。」

  「妳在說什麼啊?」

  「聽不懂就算了,妳打來幹嘛?」

  「聽說妳重感冒,我關心一下啊。」

  「謝謝喔,除了妳之外還沒有人打電話來慰問我。」

  「好啦,知道妳活著就好,掰掰啦。」

  「掰。」

  我結束通話,心中五味雜陳。




  幾天後,我們在學校聚在一塊兒,這次大家都到齊了。

  在餐廳裡,可蓉向大家展示她最近購入的眼影,墨綠色的,還有閃閃的亮片,一副很難卸的樣子。

  連君不斷慫恿可蓉試試看,可蓉推說眼影顏色和今天的衣服不搭,於是連君跟宜柔就拱了方菱上去當試驗品。

  我心中隱隱感到不祥,有什麼事要發生了。

  可蓉拿出眼影眼線睫毛膏開始為方菱上妝,她的好技術是無庸置疑的,不一會兒方菱的左眼就出現了一個完美的煙燻妝,與上妝之前判若兩人。

  這個時候,可蓉的手機響了,她走出餐廳外接電話,而方菱則坐在位置上,一雙眼骨碌碌的轉。

  我看到連君跟宜柔彼此交換了一個詭異的笑,好像在桌底互相推擠著。

  我好奇的稍稍將椅子往後退,用眼角餘光偷喵他們倆到底在桌底下做什麼。

  連君手裡拿著手機,螢幕亮著。

  此時可蓉衝了進來,將桌上的化妝品一股腦都掃進包包裡。

  「對不起,我男朋友說他現在要來載我出去,他在門口等了,我先走了。」說完她便一陣風似的走了。

  方菱怔在原地,她的右眼怎麼辦?

  這裡到宿舍有一大段距離,要她頂著半臉的妝走回去嗎?

  「妳們有卸妝油還是卸妝乳嗎?」

  連君跟宜柔迅速的搖頭了,曉琪在翻了半天包包之後只搜出一包濕紙巾,那只會讓她左眼的妝糊了,看起來更狼狽。

  方菱以求助的眼神望著我。

  我帶著一包卸妝棉。

  而連君跟宜柔盯著我瞧,眼神直勾勾的,很銳利。

  我咬了咬下唇:「我也沒有……」

  方菱不知所措,只能就這麼怔著。

  她就有如獸群中負傷而殘弱的一員,被我們孤立、攻擊

  我們就像鬣犬一般,前半身看起來威風八面,而後半身卻是殘廢般的不堪──光鮮亮麗的外表之下是病態的心理

  我低頭,不想看著方菱。盯著自己暗紅色的長指甲,我知道我是食腐的鬣犬。










我快死了我要睡了

外務好多我想家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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